第二十九回 情侣餐厅发血案 县尉衙门救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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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飞来横祸事，追根净起自身心。

韶光荏苒难追忆，会当逍遥无悔人。

黄昏时分：夕阳落尽，胭霞更盛。徐徐的晚风，带着轻许凉意，告知着秋意渐浓，略过湖面浅波，吹过慢步的栈道，吹过爱情的闲亭，吹过不谙世事少年们的青丝，吹过惯看人生翁媪们的白发。六驱越野车在这个世界并不多见，所以一路驶来，不由得吸引了许多爱车族的目光。但车却又被驶来了这栋湖景别墅的车库。坐在后排的惟梦和梦惟，虽然穿着和打扮显得成熟，但脸上的稚气，却显得那么不言而喻。一个施工时的小问题，让她们从受托改装的店面，一直争执到了现在。而一向抓大放小，又不熟悉装修工艺的游乐音，就这么开着车听了一路。不过下车之后，还是被无法说服对方的惟梦和梦惟要求二选一。游乐音自是不会轻易选择，所以含笑道：“要是上大理寺我的讼师资格证还有点用，这个、我可没有技工等级证。”无奈的闺蜜兼同事，就只能约定用三维模型推演出的数据，来决定采用何种方案。

所以来餐厅和做饭的游乐心、游乐今打过招呼，就互相叫着板，各自盛了饭菜，去餐桌前坐了，一面操作笔记本电脑，一面无意识地扒着饭。因此看见两人这种架势的游乐心就悄声问了游乐音：“咱店面出问题了？”游乐音一面盛饭，一面答了，又竖拇指道：“那是相当敬业！”芮伯跻晞又是那双欲将天下美好而录之的画痴眼，在惟梦和梦惟身上来回往复着道：“好附有朝气的美感啊！这样的环境构图也很好！这种气质，这种神态……”游乐今一面拿饭菜与之上供，一面也学着在嘴里咂摸滋味道：“这种身条，这种模样，来个‘黄瓜去皮’就更完美了！”可回过神的芮伯跻晞又让其尴尬了一下：“刚才不是说黄瓜就得带皮吃才脆吗？”然而这次游乐今却没有用暴力手段来维护自己的颜面：“一会儿就跟你分享分享我的精神食粮，以免再发生前门楼子和胯骨轴子的尴尬事件。”

却说饭后，游乐今就一手一个，将惟梦和梦惟的笔记本电脑都扣上道：“知道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吗？洗碗去！”惟梦和梦惟虽然恼得不轻，但一则自己是受雇人，二则也不敢惹面前这个准级女混混。而游乐今一面在餐厅里监着两人的工，一面拉着芮伯跻晞用梦惟的笔记本电脑追被誉为有生之年的那些动漫。瞟见梦惟投过来不满的目光，也那么逼婚抢亲式的来了一句：“谁让你是单身狗，不欺负你欺负谁？”等惟梦和梦惟充分体会到什么叫万恶的资本主义大小姐后，游乐今又道：“换运动装，随我外面操练起来！”可她话音刚落，惟梦的手机铃声就响了。因为知道惟梦将助成的来电铃声特定过，所以等惟梦接通后，游乐今就给梦惟挑了一个满含轻薄之意的眉毛。

但梦惟不及厌怒之情诠释于脸上，惟梦就将手机递给游乐今道：“今姐，助成有案子找你。”游乐今接过手机问明大概情况和具体地址后，就又要价道：“来回的油钱也算你们的。”助成满足要求后，游乐今就还了惟梦手机，对梦惟道：“你们步还是得跑。身体不好，会三观不正，三观不正会被芮伯大叔影响运气好。”将惟梦和梦惟劝的回房间换运动装后，游乐今又来找自家二姐道：“开张第一单活到了，带上契约走吧。”游乐音也没显得有多兴奋：“案子不大就就一个人去吧。我和大姐都忙了一天了……”拿来一个不厚的文件袋给了，可还是让自家小妹拉着去了。

六驱越野车驶入夏口分尉大院后，就见一干头头脑脑正等在办公大楼门前。和游乐音下得车来，游乐今就切换到了傲视群雄的御姐模式。作随意与分尉几个见了个礼，就道：“契约签订找我二姐，我只是个办事员。”也不睬众人对她的奉承，只叫上助成就往楼里进。助成因为已经熟识了姐妹两人，所以也没和游乐音太客套，向分尉和政导知应一声，就带着下属几个跟在后面去了。游乐今已经开启了意识之眼，所以就让助成走在自己前面介绍案件的具体情况。助成在申叔宛露的案子中知道游乐今有这种特殊能力，因此也按这吩咐做了：“案发现场在光荣路一家情侣餐厅里，时间是酉时二刻，被害者是个二十六岁的男性，凶手是和她一起去的二十三岁女性。被害者无正当职业，所谓的职业是以组织网络刷单实施小型诈骗，凶手是江夏职业学院护士专业学生，有因初中欺凌而被教管的记录。两人是正常的情侣关系。行凶全过程既有情侣餐厅的监控录像，又有目击者的口述笔录，但是杀人手法……就是伸手很用力的抽，就把被害者的头抽下来了。而且就三巴掌！凶手之前有过伴随口吐白沫的短暂抽搐，行凶后也有过。而且也不记得行凶过程，我们也没有查到她行凶的任何理由。虽然已经开始查致幻药物和精神疾病的可能诱因，但是……我认为这个案子，好像不能用老外的那套东西解释。”

游乐今自是知道，绝大多数人都有主观思维和情绪记忆。虽然刑警有接受过习惯训练，来克制主观思维模式，保证客观四位和事实记忆，但因长期受生活环境和学习积累影响，主观意识不可能完全不复存在。所以她进入审讯室之前，先来会议室将所有物证和目击者口供都看了一遍。见所谓拍下行凶全过程的监控录像，只是在画面边角现出了模糊的部分过程，而目击者的口述笔录，也带有很强的主观臆断。但她通过监控画面里目击者所在的位置和具体表现，进行逻辑推演出来的结果，也基本符合助成的意识呈现，所以就以姐姐夸弟弟的口吻道：“敢情不只是会勾搭房东家的小姑娘私奔啊！”让在场人员笑过之后，却又叹声道：“但还是得叫心姐去一趟现场！”又出于打算长期薅羊毛的目的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们也存在主观臆断的可能性。”

游乐今给自家大姐打手机说明大概情况，将案发现场具体地址转述后，又道：“把老画痴也带上，让他去看看那周围有没有怨灵什么的……”可游乐心却道：“还是我自己去看看吧。卓姐姐的宗主从道符还没到，万一被别的门派当邪灵拿去或打散魂魄就太对不起他了。”游乐今想来也是，同意后就挂了手机。看见在场刑警都听得一脸诧异，就故作出一副奸商相道：“商业暗语，无可奉告！”玩笑搪塞几句，就来到了审讯室。见被说成凶手的女子，眼含泪光，满面惊恐，右手还被打着石膏，用绷带掉在脖子上，就先让余下人都退了出去，只自己上前安慰了半晌。女子见游乐今既没有穿警服，也没有挂证件，还是一副稚气未脱，邻家小妹的样子，就渐渐将害怕和丧气放下了许多，由此心中的思绪也丰富起来。游乐今见状，就索性将审讯桌当自家炕头坐了上去，然而还没来得及摆脚，就见女子脸色骤变，呈现出来的是既极度厌恶，又不敢与之反抗的神情。不过游乐今并没有立刻从审讯桌上下来，因为她在女子的意识中看见了她为何如此的缘由。

教室里那股特有的气味中，那天又混进了一些化妆品的异香。可一脸流行彩妆的女生，不但没有让男生们一见倾心，也没有让女生们羡慕不已。全班同学几乎都在嘲笑她，而几个青春少年急性说出的话，自然也那么口不择言。所以这个女生气急之下，也用平时所学回敬了许多句。所以一来二去，三翻四复，文斗很快就变成了武斗。结果显而易见，身心俱伤的女生被请来了家长，送往了医院。可本来能以小化无的事件，在金钱利益、名誉地位和猎奇网络、社会舆论的多重作用下，被包装成了当地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起欺凌事件。校方和老师的责任自是飞都飞不脱的，但过错永远要找人分担这个真理他们知道。然而大多数当事学生的家长，已经作出了不法书商范大娘式的表明态度。所以一番选择后，也能算作从犯的女生，就被雇成了主要动手者。少管所虽然只是象征性地住了几天，但她的家境既没有能力使其转校，也没有能力扼制同学们对其的非议。一个“顶罪者”的外号，就被一个坐着课桌荡着脚的女生信口取了出了。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更何况是会影响终生性格的青春期。一种思想产生后，就会自然同其后的所遇加以联想，如本命年的人就会将种种逆境归结于犯太岁。于是她以后所遇的困苦，就那么被这种意识归结于：“我就是个顶罪人罢了！”

游乐今看完女子性格使然的缘由，才从审讯桌上下来，恢复上炕上惯了之前的模式，再次将人安抚平静后，又问道：“你是怎么和你男朋友认识的？就他那样，你这种个性也不应该喜欢上的吧？”女子虽然被前一句问得再起惊恐，但后一句问得又陷回忆，回答却简单至极：“……他对我好……”游乐今从意识里看见的对她好，也不过是些寻常的情语，廉价的饰品，还有就是像对待小女孩一样的态度。当没有发现与案情有关的线索，就又用问话来改变女子的回忆方向：“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有没有仇人，或害死过什么人？”这次女子的脸上却显出了迷茫：“虽然他做的不是什么好事，但毕竟只是图财，而且金额也不大……也没听他说过。”游乐今见女子的意识里并无隐瞒，就失望地叹了一声，而后想了想，问道：“你们最近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指的是鬼。”不想女子马上面露惊讶之色道：“有有有！这两个多月里梦见一个初中的女同学被人那样后的样子，而且还说是我害死了她！在初中同学群里问了，才知道那个同学已经和她家失联了！”游乐今通过意识窥探，得知了女子的那个女同学，就是当年引发所谓“欺凌事件”的女生。所以便追问道：“你们之前见过？！”女子虽然简单答了：“在车站看见了，但她没认出我。”但回忆中被害者也在场，而且还有些看后不舍之态，女子也借着话茬将少年时往事倒了一番苦水。被害者听完自己女友的旧怨，脸上却泛起了一抹邪恶：“把她账号给我，我给你报仇！”女子想到这里，也有所醒悟：“不会是跟他有关吧？！”游乐今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而后向着监控室将那个女生的名字说了。

游乐今又对女子安慰几句，就出审讯室来，等助成给属下分配任务，就带着对女子的怜惜问助成道：“抑郁症能不负法律责任吗？”助成及其同事都给了个爱莫能助地摇头。游乐今询问无果后，只得叹声道：“提供规定内最好的条件！”才度说罢，就见游乐音一脸摆脱困境似的寻过拐角来。姐妹两人会到一处，游乐音见自家小妹面露不快之色，就带着安慰嗔道：“让你学那个眼镜小鬼！”游乐今被自家二姐带着混闹了一会儿，又娇巧地问有讼师资格证的人道：“我亲爱的游乐音女士，你是否愿意承接犯罪嫌疑人的无罪辩护委托，并保证胜诉？”游乐音固然给满怀期待的小妹来了一个捧哏似的答复：“看吧。”但而后还是让助成的属下带自己去了审讯室。

游乐今对着自家二姐的背影挤了一鼻子：“水仙不开花！”而后再嗔在意识里怀疑她们行事初衷的助成道：“你觉得她除了给我未来的姑娘当反面教材，还能给我什么好处？——吃完原告吃被告！”助成固然被面前的这位顶级心理师又上了一课，可仍只能巴巴地问道：“现在去会合心姐吗？”游乐今背着手，故作摇头叹息道：“木有经济头脑啊！——回家拿契约，去承办失踪案的那个分尉接活！”

助成只是让一个属下陪同游乐今去接活，而他自己则来了案发现场。进门之后，就见游乐心刚好收着手机从后厨出来，于是上前问道：“到底是什么作案？”游乐心含笑道：“怎么跟你这个唯物主义战士说呢？”助成笑了笑，找了副看不见行凶位置的座头请游乐心去面对着坐下后道：“心姐就照实说，怎么结案我们再想办法。”游乐心肯定地点了点头，而后掐了《临时幽冥之眼诀》道：“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念罢、就伸出二指点在了助成的额侧。助成见游乐今刚才的法诀仪式感不如影视剧里强，也仗着面前的大小姐好说话，就将心里的疑忌说了出来：“这样就算开天眼了？”可才度说罢，就发现游乐心身后三尺外，竟有一个女子的身影，渐渐从无到有清晰起来。不过助成看清这身影具体形象后，就立刻将头低了下去。因为这个女鬼所呈现出的形象，应该很是时尚的衣衫被撕得支离破碎，应该很是光鲜的长发被扯得参差蓬乱，应该很是窈窕的胴体被毁得使人无法直视。

助成稳定心神后，就那么低着头问游乐心道：“真是她干的？！”游乐心点了点头，将助成的临时幽冥之眼关闭告知后，再带着叹息道：“死的太惨，又加上宿主思想过于丧气，当时又被激得有害人之心，所以才被她附了身的！”助成恢复坐姿问道：“那她能提供破案线索吗？她的案子。尸体应该能找到吧？”游乐心回头看了看刚才女鬼出现的位置，似得到了答复后，再回过头道：“可以带我们去找尸体和证据，但你得把证件和手铳都先给同事保管，因为罡气太重，她害怕。”助成同意后，游乐心又将自己的车钥匙递给吩咐道：“帮忙把车开到后面，前面警徽太多。”助成去后，游乐心又望着女鬼叹了一声道：“嗯！你是沉冤得雪了，那这个事儿怎么了呢？！”固然眼神中有埋怨之意，却还是那么含着亲和力极强的微笑。

游乐心、游乐今和助成及其属下帮着承办失踪案的那个分尉破案之后，又诵《大道本源经》超度了女鬼重归大道。助成见时间已是次日的丑时四刻，且姐妹两人困倦异常，所以就道：“先让小乙送你们回去休息吧……”可游乐心揉着太阳穴含笑道：“还是先去看看游讼师有何良策吧。”而游乐今也同意了这个提议，不过她抗疲劳的方式，倒也能让助成和小乙稍减疲惫。只是她上车之后，就把音乐播放器打开来，搜了一首充满革命者热忱的歌曲，就在那里一面开车，一面慷慨激昂地哼唱。所以后排的助成不禁笑道：“今姐这是要妄图打入我们人民内部做奸细吗？”副驾驶上的游乐心系好安全带，就倚在靠背上闭起了眼睛，却道：“任何阶级都是社会一份子，我们喜欢小钱钱的三小姐，怎么就不能歌唱我们心爱的祖国、重新走向繁荣富强呢？”好在此时路况较好，所以王凯旋和王月半式的对话也没持续多久。

当四人回到夏口分尉，助成就让小乙回宿舍休息，而他自己则去附近超市买方便食品。游乐心姐妹自己来到刑警班办公室时，就看见游乐音坐在一张办公桌前，神情专注、十指灵巧地敲击着键盘。游乐心是直接走到身后去看，而游乐今则先来拿了饮水器旁边的提神饮料，自己开了一罐喝着，再拿了两罐来分给两个姐姐道：“先提神醒脑一下吧。”游乐音就借此将视线移开了电脑屏幕，伸了个懒腰，拿过自家小妹为其打开的饮料喝了一大口，舒了口气道：“有两种方法能让她免于刑事处罚：一、我们在公堂上证明鬼的存在……”游乐今懊恼道：“早知道就不那么早超度那个女鬼重归大道了！”游乐心却带着嗔意道：“可你怎么把鬼带进公堂？你敢在公堂元神出窍吗？”游乐今俏皮一笑：“不敢，怕你小妹被角端戳没了。”又对游乐音道：“那二呢？托关系、走后门，我可木钱的啦！”游乐音瞟了一眼这个一脑子旧思想的小妹后道：“二、就是说她是多重人格障碍患者。虽然也会被强制就医多年，但至少不用死刑或无期了。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杀人，社会舆论压力太大了。”游乐今却蹙起眉毛道：“为嘛不向尚书省打报告？”游乐音又瞟了一眼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妹：“我的将军阁下，纵横十万里，有口十三亿的国家尚书省会具体对一个刑事案件发个文书哈？！”游乐心也安慰自家小妹道：“本来就是她提供的个人信息才导致的这一切，而且不是她思想阴暗，也不会成为宿主，所以趁机会治治抑郁症应该算活该吧。”游乐今只得同意了下来。正是：心晴未必无承负；意暗终然有果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