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狐父无蠢子

漫枖 / 著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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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官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五年前,与曦王和亲的乞戎郡主在北城门外的云亭山行宫被人掳走。官府追查数月毫无进展,最终不了了之。

自那以后,营州的匪盗就愈发猖獗起来,遭殃的女子不计其数。

为保清誉,女子的家人都会暗地里给衙门送一笔封口费,这样就不必被带到衙门里问话,街坊邻里也就不会得知此女曾受到过匪徒的侵犯......

回城的马车里,巧兰绞着手中的巾帕,不时望一眼陈钰。摊上这种事,躲都躲不及,小姐竟要上赶着报官!

她望着陈钰笔直的侧影,欲言又止。

罢了,总比回家强得多!

暮色降临,清风不时掀起车帘,阵阵荷香扑面而来。

过了前面的荷塘,就是宽阔的大道,顺着大道走上百余步就到了南城门。

此时,大道上行人的笑语声隐约传来,还混合着怒骂声、呵斥声和求饶声。

官兵又开始驱赶城内的流民了......

“停车!”陈钰掀起车帘,对车夫道:“把马车赶到旁边的岔路上。”

“一炷香后你们回去报信,就说......没有找到我,有人看见我被人送到了府衙。”陈钰略一停顿:“不必瞒着永宁郡王。”

她的语气凝重而又坚定,不容置疑。

小姐是要把永宁郡王引到衙门里去?

巧兰张了张口,又咬着唇默然无言。这些年遇到多少棘手的事,小姐都能妥善解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她添乱。

陈钰从怀中掏出短剑,摩挲着剑柄上那颗圆润光滑的红宝石。沉思片刻,将短剑放进巧兰的掌心:“趁没人的时候,把它交给祖母。”

这把短剑是父王被立为太子时瑞王呈上的贺礼。

当年素月姑姑带她逃离皇宫,顺手将它拿走作防身之用。这把短剑既是父王的遗物,又时刻提醒着她瑞王老贼犯下的恶行。她一直随身携带,片刻不曾离身。

老夫人见到短剑,定会相信她不会跟永宁郡王走的。

“茶余饭后,正是看热闹的时候,别让街坊邻里失望。”陈钰拍了拍巧兰的肩膀,敏捷地跳下马车,向通往南城门的大道走去。

雾气愈来愈浓,天地间一片混沌,路边草木的黑影隐约可见。

刘逸身上也裹着一团迷雾,他并不像表面那般荏弱,也不似众人相传的耽于儿女私情。

她这个“宠妾”有名无实,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前世,到郡王府的当夜,刘逸便寻了个借口宿在后花园里的望云阁。此后再多的温言软语也掩盖不了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

一个月后,他娶了京中襄王的庶女程氏为妃。

在她疲于应对程氏的刁难无暇分身之际,老夫人病故,苏铭被族长陷害死在狱中,苏家的家产被苏氏族人瓜分殆尽。

刘逸以她与苏家已无瓜葛为由,解释他为何不曾出面维护苏铭。

可她明明记得,刘逸曾多次旁敲侧击,让她与苏家重修旧好。他对她的关爱,一贯仅限于此。

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刘逸明明对她毫无半分男女之情,却为何要冒着失去民心的风险将她娶回去?

该不会仅仅是自污这么简单!

在没有摸清刘逸的用心之前,尚须留足转圜的余地。眼下,他仍是瑞王儿子里最容易接近的一个......

陈钰站在路口,望着城墙上火把透出的微光,伸手握紧右臂,在伤口处揩了一把血胡乱抹在脸上。散开发髻,垂下头向南城门走去。

女子主动报官有违常理,会让人起疑的!

此时出城的人大多是附近贩卖山货的农人,他们三五成群地背着竹筐往回赶。路边的草丛中,无家可归的流民兀自悲泣着。

谁都没有注意到陈钰。

距城门口有十余步时,陈钰觑着迎面走来的山民,身子一歪倒在他面前。

那人唬了一跳,闪到一边趁着城墙上的火光仔细辨认,随后惊声叫道:“死......死人啦!”

路人围拢过来,划亮火折。看到地上满身血迹的“女尸”,也跟着一通叫嚷。

守城的士兵听到动静,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他蹲下身去探陈钰的鼻息:“还有气儿......都认认,看是谁家的姑娘。”

“这一脸的血,可不好认呐......”

正纷乱之际,大道上一支马队呼哨而来。

守城的卫兵看清来人,忙惊惶地迎了上去:“恭迎郡王回城!”

陈钰的眼皮不由轻颤几下,自叹时运不济。

瑞王共有四个嫡子,获封郡王的只有永宁郡王刘逸和怀安郡王刘弘。刘逸尚在苏家,此时能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刘弘了。

刘弘乃世子刘承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对刘逸自然不甚亲睦。

百姓皆知瑞王最忌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他的儿子们只在暗地里较量,人前却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若这会儿被认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刘弘定会让人将她送回苏家,或干脆直接送进永宁郡王府......

“郡王此次畋猎,真是满载而归呀。”

刘弘脸上带着骄矜的冷笑,轻蔑地扫了众人一眼,正待催马前行,忽听有人嚷道:“这不是苏家的陈姑娘吗?”

陈钰暗自懊悔,应该再往脸上糊些泥巴才是。

“怎么可能,今日永宁郡王去苏家迎亲,陈姑娘应在闺中待嫁,怎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一拍胸脯:“不会有错的,我常在苏家布庄对面贩山货,几乎日日能见到陈姑娘。漫说她满脸血污,就是化成灰......”

意识到这话不妥,那人忙住了嘴。

陈钰隐隐记得,苏家布庄门前曾有一个贩货的山民,一开嗓便震耳欲聋。巧兰嫌他聒噪,将他赶到路对面去了......

刘弘拨转马头:“出了什么事?”

卫兵忙举着火把跑上前回话:“有个姑娘受了伤倒在路旁,像是遇到了歹人。”

“苏家的?”

“尚未查实......”

卫兵见刘弘浓眉微竖,一张紫堂脸僵冷如石,连忙改口:“有人认出来是陈姑娘,小的这就差人将她好生送回苏家......”

话音未落,一道鞭子便兜头打来。

“混账东西!”

刘弘居高临下,持鞭指着众人,义正辞严道:“凡涉案人员须先送至衙门问话,这是规矩。你想让本王的三弟背上徇私的污名吗?”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守正忙上前按着卫兵弓腰赔罪:“属下这就把人送到府衙。”

陈钰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一向鲁莽暴戾的刘弘竟还有这么一手。

狐父无蠢子,瑞王老贼的儿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奸猾!